第五百六十章 晨钟暮鼓无那炊烟(第7页)
裴钱沉默不语。
曹晴朗转头问道:如今陈先生要你去提水,还会一边提水桶,一边洒水清洗街巷吗
裴钱猛然转头,刚要恼火,却看到曹晴朗眼中的笑意,她便觉得自己好像空有一身好武艺,双拳重百斤,却面对一团棉花,使不出气力来,冷哼一声,双臂环胸道:你个瓜怂懂个屁,我如今与师父学到了万千本事,从不偷懒,每天抄书识字不说,还要习武练拳,师父在与不在,都会一个样。
曹晴朗故作恍然,这样啊。
裴钱有些憋屈,曹晴朗这家伙怎的过了这些年,还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呢,而且比起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闷葫芦,好像胆儿更肥了啊。
裴钱眼睛一亮,问道:铁花绣岩壁,杀气噤蛙黾,这句诗词,听过没有
曹晴朗摇摇头。
他如今是半个修道之人,哪怕一目十行,都能够过目不忘,又自幼就喜欢读书,随着时间的推移,夫子种秋又愿意借书给自己,在这座天下未曾割裂之前,陆先生会经常从外地寄书给他,不是曹晴朗自夸,他读书已经不算少。
裴钱又问道:那个黾字晓得怎么写吗
曹晴朗笑着伸出一根手指,凌空写下黾字,娓娓道来,儒家典籍记载,仲秋之月,寒气浸盛,阳气日衰,故名杀气。蛙黾即蛙声,古代圣贤有‘掌去蛙黾’一语。我也曾听一位先生笑言,‘诗余’词道谈文藻,喜欢向豪迈苏子、柔腻柳子寻宗问祖,那位先生当时以折扇拍掌,大笑而言,‘吾大笑,好比蛙黾聒噪,小胜鹦鹉学舌’。
裴钱不动声色,板着脸道:原来你也知道啊。
此语精髓在也字上。
曹晴朗当然不是故意显摆自己的学问驳杂,他只是想要知道如今的裴钱,到底是怎样一个人,有些奇怪,裴钱好像变了许多,可是许多又没有变。
裴钱突然说道:上次见面,我其实想要打死你,因为我怕你抢走我的师父,师父对你,一直很挂念,不是那种放在嘴边的那种,除了喝酒,师父会稍稍多说些心事,更多的时候,师父就只是偶尔望向远方,发着呆,那会儿师父的眼神,就会说着悄悄话,所以我知道,师父很想你,一直希望把你带在身边,让你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留在藕花福地,怕你吃苦。
裴钱犹豫了一下,双手抓住行山杖,关节泛白,手背青筋暴露,缓缓道:对不起!
曹晴朗轻轻点头,我接受你的道歉,因为你会那么想,确实不对。但是你有了那么个念头,收得住手,守得住心,最终没有动手,我觉得又很好。所以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抢走你的师父,陈先生既然收了你当弟子,如果哪天你连这种念头都没有了,到时候别说是我曹晴朗,估计天底下任何人都抢不走陈先生。
裴钱大声道:是开山大弟子,不是寻常的弟子!
曹晴朗无奈道:好好好,了不起,了不起。
裴钱斜眼看他,缓缓道:闷葫芦,你真的不生气
曹晴朗微微撑起双肘,望向裴钱,做了个怒冲冲的模样,好似小宅院门上一幅瞪大眼睛看人间的门神,我很生气!
裴钱扯了扯嘴角,幼稚不幼稚。
曹晴朗问道:这次是你一个人来的南苑国陈先生没来
裴钱摇摇头,闷闷道:是与一个教我拳法的老头儿,一起来的南苑国,我们走了很远,才走到这边。
曹晴朗好奇道:老先生人呢
裴钱转过头,怔怔望向心相寺方向,没有说话。
片刻之后。
曹晴朗有些吓到了。
只见那个头稍高些、也稍微没那么小黑炭的裴钱,张着嘴巴,没有哭出声,但是眼泪鼻涕一大把。
刹那之间,裴钱站起身,动作太过仓促,弹开了横放在膝的那根行山杖,她也没管,随后小院地面砰然一震,裴钱身形瞬间远去。
曹晴朗放心不下她,便身如飞雀飘然而起,一袭青衫大袖飘摇,在屋脊之上,远远跟随前方那个瘦弱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