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迹
剑来陈平安
登录
关灯
护眼
字体:

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个年轻人的小故事(第1页)

    大泉王朝的京城,蜃景城下了大雪后,是世间少有的美景。

    蜃景城多华美建筑,道观寺庙星罗棋布,故而美景不在下雪时,而在化雪时,必须登高赏雪,俯瞰此城,宛如一处五彩琉璃仙境,流云漓彩,莹澈无瑕。

    姜尚真和浣纱夫人就在化雪之时,进入了这处人间仙境。只是世间美景如美人,仿佛经不起长久细看。姜尚真刚刚入城,就已经没了兴致,妇人则是心有牵挂,也对景色无甚观感。

    姜尚真弄了一份关牒,名字当然是用周肥。这可是一个大有福运的好名字,姜尚真恨不得在玉圭宗谱牒上都换成周肥,可惜当了宗主,还有个俨如太上宗主的荀老儿,都容不得姜宗主如此儿戏,老头子真是半点不晓得老马恋栈不去惹人厌的道理。

    浣纱夫人依附九娘,则不用如此麻烦,她本就有边军姚家子弟的身份,父亲姚镇,老将军当年下马卸甲,转为入京为官,成为大泉王朝的兵部尚书,只是听说近两年身体抱恙,已经极少参与早朝、夜值,年轻皇帝专程请数位神仙去往中岳山君府、埋河碧游宫帮忙祈福。老尚书之所以有此殊荣待遇,除了姚镇本身就是大泉军伍的主心骨,还因为孙女姚近之,如今已是大泉皇后。

    入城后,一身儒衫背书箱的姜尚真,用手中那根青竹行山杖,咄咄咄戳着地面,如同刚刚入京见世面的外乡土包子,微笑道:九娘,你是直接去宫中探望皇后娘娘,还是先回姚府问候父亲,见见女儿若是后者,这一路还请小心街巷游荡子。

    浣纱夫人是九娘,九娘却不是浣纱夫人。

    她被荀渊感叹一声异哉的自断一尾,其实便在姚近之身上,早已与这位大泉皇后魂魄相融,用以庇护姚近之这个身负气运的晚辈身上。除此之外,也是浣纱夫人有心做给大伏书院看的一种决然姿态,断去自身大道的最根本一尾,从仙人跌境为玉璞,若是以后世道大乱,她一样会置身事外,两不相帮。

    妇人头戴幂篱,遮掩面容,轻声问道:姜宗主最多可以在京城待几天

    姜尚真说道:叙旧,喝酒,去那寺庙,领略一下墙壁上的牛山四十屁。逛那道观,找机会偶遇那位被百花福地贬谪出境的曹州夫人,顺便看看荀老儿在忙什么,事情茫茫多的样子,给九娘一旬光阴够不够

    妇人施了个万福,道:谢过姜宗主。

    两人就此分道,看样子九娘是要先去姚府探亲,姚老尚书其实身体健朗,只是姚家这些年太过蒸蒸日上,加上众多边军出身的门生弟子,在官场上相互抱团,枝叶蔓延,晚辈们的文武两途,在大泉庙堂都颇有建树,加上姚镇的小女儿,所嫁之人李锡龄,李锡龄父亲,也就是姚镇的亲家,昔年是吏部尚书,虽然老人主动避嫌,已经辞官多年,可毕竟是桃李满朝野的斯文宗主,更是吏部继任尚书的座师,所以随着姚镇入京主政兵部,吏、兵两部之间,相互便极有眼缘了,姚镇哪怕有心改变这种颇犯忌讳的格局,亦是无力。

    只说老尚书的孙子姚仙之,如今已经是大泉边军历史上最年轻的斥候都尉,因为历次吏部考评、兵部武选,对姚仙之都是溢美之词,加上姚仙之确实战功卓著,皇帝陛下更是对这个小舅子极为喜欢,故而姚镇便是想要让这个心爱孙子在官场走得慢些,也做不到了。

    倒是孙女姚岭之,也就是九娘的独女,自幼习武,资质极好,她比较例外,入京之后,经常出京游历江湖,动辄两三年,对于婚嫁一事,极不上心,京城那拨鲜衣怒马的权贵子弟,都很忌惮这个出手狠辣、靠山又大的老姑娘,见着了她都会主动绕道。

    姜尚真看着那个姗姗远去的婀娜身影,微笑道:这就很像男子送妻子归宁省亲了嘛。

    随后姜尚真问路辛苦,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名声不显的小武馆,十几年前开设的武馆,馆主刘宗,在武馆林立的大泉京城,属于二三流的身手,一有同行聚会,共同商议某位外乡拳师能否开馆,如何安排三位馆主去问拳试探斤两,刘宗都只能敬陪末座,事后每次问拳,刘宗也多是打头阵,因为刘宗肯定输,属于先卖给外乡人一个面子。

    久而久之,京城武林,就有了逢拳必输刘宗师的说法,如果不是靠着这份名声,让刘宗小有名气,姜尚真估计靠问路还真找不到武馆地址。

    两个替武馆看门的男子,一个青壮汉子,一个干瘦少年,正在清扫门前积雪,那汉子见了姜尚真,没搭理。

    少年到底还为武馆营生考虑几分,打量着眼前这个游学书生装扮的男子,好奇问道:这位先生,是要来我们武馆学拳不成

    姜尚真笑道:我在城内无亲无故的,所幸与你们刘馆主是江湖旧识,就来这边讨口热茶喝。

    少年笑了起来,倒是个实诚人,便要将这个书生领进门,小武馆有小武馆的好,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江湖恩怨,外乡来京城混口饭吃的的武林好汉,都不稀罕拿自家武馆热手,毕竟赢了也不是什么夸耀事,而且就老馆主那好脾气,更不会有仇家登门。

    一旁大雪天也没穿棉袄的精壮汉子,先前扫雪无精打采的,突然瞧见了两位邻近女子路过武馆门前街道,便轻喝一声,肌肉鼓胀,一个气沉丹田,双膝微蹲,不断旋转起来,一时间武馆门口雪屑无数,两位女子羞恼不已,低声骂了几句,快步跑开。

    那书生一个蹦跳,躲过扫帚,结果路滑,落地后没站稳,摔在地上。那汉子大笑不已,也懒得道歉,反而笑话这读书人下盘不稳腿无力,这可不行啊,莫不是媳妇给野汉子拐了,气又气不过,打又打不过那厮,便要来学拳吃苦

    少年有些着急,听说读书人最好面子,而且还是馆主的客人,不能这么随便羞辱。万一是个有功名的,或是来这边参加春闱会试的举人老爷,到时候闹到衙门那边去,武馆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。

    好在那书生像是任人拿捏惯了的软柿子,笑道:不是学拳,吃不住苦。

    这番动静,惹来那两位女子频频回眸,掩嘴娇笑,哪来的书呆子,学什么拳脚功夫,都长得那么好看了,女子也舍得偷别家汉子去

    姜尚真被少年领着去了武馆后院。

    磨刀人刘宗,正在走桩,缓缓出拳。

    老人实在是天生就输了卖相一事,头发稀疏,长得歪瓜裂枣不说,还总给人一种猥琐粗鄙的感觉。拳法再高,也没什么宗师风范。

    只是当年在那藕花福地,刘宗却曾经与南苑国国师种秋,谪仙人陈平安,三位纯粹武夫,从敌为友,并肩作战。

    刘宗还与当时已经修成仙家术法的俞真意对敌。